在與大自然的互動中遇見自己:記宜蘭土包子與平靜土窯
我的文字就是我。
以下只會有真實的混亂、真實的驚喜和真實的困惑,最後無法走向平靜的結尾。沒有起承轉合,只有看一點、走一點、寫一點。我好像走在沒有步道的樹林裡,沒有哪個方向是對的。只有走,只有我想往哪裡去。
感謝陽光,感謝土地
在宜蘭的四天,每一天最期待的就是晨圈。晨圈是華德福的習慣,會在早上圍成圈祈禱、感謝、唱歌。
第一天的早晨,我們圍著晨圈,唱歌並感謝一切。我其實已經忘記我們唱什麼、感謝什麼,但我記得那一天,有個小女孩,閉著眼睛,感受到太陽照在自己的身上,從溫暖轉為炎熱,感受到土地的清涼和柔軟。那時,她覺得好舒服,很深的喜悅、感謝從肚子一點一點地湧到唇邊,讓她渴切地想唱歌、想說話、想跳舞。這種感覺一遍一遍地出現在那四天,不只在晨圈,在等待火神時,在舒服地感受腳下、手上的土時,在我用「心」擁抱另一個人時,這些喜悅就像個小精靈,跳進我的肚子裡,然後又跳啊、跑啊,想從我的嘴巴、手、腳跑出來,變成一首歌,或變成我想跳的舞。
某一天早上,也領受了植物的神奇力量。受了阿納斯塔夏的影響,我又開始跟植物說話,那天早上,因為沒喝咖啡而非常疲憊。(我每天都需要喝一杯咖啡才醒的來)不知為甚麼的,我突然想吃一片金蓮花的葉子,我便跟葉子說了我的需要,也跟她說,我需要吃她,並感謝她給我力量。沒想到,吃完後精神變好了,還維持了一陣子。
我不知道這株金蓮花是否感受的到我,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能量進入我的身體,還是只是我心理作祟,但這樣的看待方式讓我很舒服。
玩劇場遊戲
在工作坊的第三天早上,我很感謝Emma遲到了,大家也遲到了。因為Emma遲到,我才能帶大家玩劇場遊戲,因為大家也遲到,我才有機會在Emma面前帶這個遊戲。
那一天,我帶的是信任遊戲。讓大家三人三人一組,一個人在中間,兩個人在他的前後並面對他,讓中間的人能放鬆的往前倒、往後倒。過程中,中間的人會慢慢相信前後的人,前後的人也能慢慢調整方式,以讓中間的人放鬆。帶這個遊戲的時候,我非常匆忙,也有很多小擔心。我擔心遊戲為時太久,會影響工作的進度,也擔心大家的反應和看法,擔心大家玩膩或不喜歡。種種的擔心盤旋腦中,所以晨圈時,根本聽不進任何禱告,到Emma請我開始時,我才慌忙上場。那時的我,並不是想要帶大家玩信任遊戲,只是想要帶大家玩一個好玩的遊戲。那時的我完全不了解「帶領者」的角色,也不覺得自己是帶領者,只覺得我要來跟大家說某個遊戲怎麼玩,只是個遊戲介紹人。
帶著各種焦慮和單純想玩遊戲的心情,我與IShin、瑩麗示範了之後,大家分組玩了第一個遊戲。因為自己沒想清楚,也怕大家不耐煩,所以就在快速示範後,讓大家開始玩。當時人數不夠,我不能專心當帶領的角色,這使我很心慌,怕有些組別早些結束會感到無聊。也怕有些組別若沒有引導,會有人沒有進入信任、舒服的狀態。
這個遊戲結束後,我匆忙的要把大家帶進下一個我覺得好玩的遊戲。讓一群人圍著一個人,裡面的人固定腳之後,身體放鬆的在這個圓圈裡倒來倒去。那時的自己還是很著急,怕大家不耐煩,也怕時間不夠,所以無視大家和自己都還很不平靜,就說,「我們接下來要玩進階版的遊戲」,然後幫大家分兩組,帶著其中一組快速做了一次示範。
之後,我加入了沒有參與示範的組別。他們居然真的在玩了,大玩特玩,而且是在中間的人還沒能準備好「玩」,外圍的人就開始想玩了。那時我們那組,常常從一開始就推得很大力、充滿嘻笑、讓中間的人快速旋轉,也有一次跌倒。那時我有點慌,覺得怎麼一切都不太「對」,因為之前玩這個遊戲時,大家會非常小心,要讓中間的人不感到害怕。而且,在大家的嘻笑下,我其實不確定中間的人是否全身放鬆、相信大家後才喊停,還是只是忍耐到極限才喊停。但在那個場合似乎必須證明自己的信任和勇敢,所以我沒有示弱,沒有表現出自己的不舒服,只有小小抗議有人推得太大力。而大部分的人,就算被玩、或有人沒有接好,都沒有展現出害怕。如果就這麼進行下去,那時候築起的,可能是虛假的信任、虛假的勇氣。
當我們結束後,Emma收尾了。幸好有他的收尾,不然我無從反思這一次的經驗,我可能只會安慰自己,大家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體會這個遊戲。
Emma讓大家圍圈分享感覺後,帶了一個丟石頭的遊戲。她第一回遠遠而輕輕地把石頭拋給圓圈裡的某位夥伴,這個夥伴再隨意亂傳,直到石頭重新回到她手中後,遊戲結束。第二回她跟大家說,「這顆石頭是你的小孩」,接著她慢慢地走向另一位夥伴,慎重地把石頭交給他之後,這位夥伴開始傳遞石頭。這一回沒有人遠遠的拋出自己的小孩,要不是小心地放到隔壁夥伴的手中,就是輕輕地丟給隔壁的夥伴。Emma的話語和身體影響了大家。
帶完了這個遊戲後,Emma又讓大家圍著遲到的夢狗再玩一次信任遊戲。但這一回,Emma先確認了大家的目標是否一致,也確認了大家所處的環境、能力是否能達到這個目標,最後再請夢狗一一看了大家的眼睛,確保彼此準備好了,才開始這個遊戲。這一次的遊戲,既小心又舒服。夢狗結束後,IShin也想再玩一次,一開始也是慢慢的,但中途Emma確認了IShin的心意後,要大家以比較快的速度玩,這一次一樣玩得很刺激、很瘋,但是卻很舒服。
那一天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帶領者的重要,也忽然覺得,帶領者是一個從裡到外的分享者,他不只在分享一個遊戲,更在分享他自己。我覺得我需要更清楚自己是甚麼樣的人,更清楚自己為甚麼而玩這個遊戲,才更能與大家分享一個遊戲,而且這樣的清楚,不會只是存在於腦袋,而是打從身體、打從心裡清楚我想與這些人分享甚麼,我才能真正的帶一個遊戲。
以前只覺我的身體能藉著遊戲,準備好愛一個人、相信一個人,但這一次更發現,帶這個遊戲就像照妖鏡一樣,把我的狀態、我的焦慮、我如何看待夥伴與遊戲,照得一清二楚。我是那麼的擔憂時間,我更害怕這群夥伴怎麼看待我、看待我帶的遊戲,我也確實不重視這些夥伴在遊戲裡的參與以及他們的真實感受,為了遊戲的「成果」,我好像甚至可以忽略自己的感覺。但是如果我不是個真實的帶領者,如果我不在乎夥伴的真實感受,那麼遊戲的結果、遊戲中的所有感受、分享,遊戲中的害怕、喜悅都將是虛假的。
再美麗的和諧、感動,只要是虛假的,便無法碰觸任何一個真實的人。
與石頭相遇
我覺得自然建築最令人驚喜的便是與當地的一切相遇。我會在每一次的工作坊裡,碰觸不同地方的木頭、石頭、黏土、沙。所以我很喜歡這一回在平靜國小的備料。
平靜土窯地基的石頭,是我們到一個放置廢棄石頭的空地尋覓而來的。那裡充滿大大小小的石頭。我們先搬運了好多回需要五人共同搬運的大石頭後,才開始挑小石頭,要帶回去填縫隙。
我可能還無法感受到非常巨大的石頭,光是搬運它、挑選它已經占滿我的所有心思,所以在搬大石頭時,我幾乎沒能好好看它。但在挑小石頭時,我比較有餘裕注視每一顆石頭,因而有好多好多的驚喜,因為每一顆都很美,每一顆都不同,我好像在尋寶一般,一顆拿過一顆,也問著他們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,邀請他們一起完成土窯。也是那時,我和一顆小小打火石相遇了。在看到她的第一眼,喜悅便打從心底湧了出來,那時便想,可能是這顆石頭在跟我說話。她便開始與我相伴。
與木頭相遇
做平靜國小土窯的某一天早上,Emma突然靈機一動,想用平靜國小旁,許多倒了、斷了的杉木樹枝,來做保溫層的材料。所以,我們開始去國小旁美麗的小山坡地,尋找杉木樹枝。我超喜歡做這件事。那時,我站在一塊充滿枯枝、落葉、蕨類、水氣的坡地上,身旁有各種我說不出來的小樹,我們把堆疊在一起的杉木斷枝,一點一點地拔出來、往下移。
我好喜歡這種與好多不同的生命相遇的感覺,我就站在一塊充滿生命的地方,與一根一根美麗的枝幹相遇、說話,然後把他送走。那一天多麼想揹著一個竹簍,去找Emma口中的山上馬蓋仙,拜託他帶著我走這片山,一邊撿拾山裡的杉木斷枝,一邊看這山裡的每棵樹、每個生命。
也是那一天,在我推著推車移動木頭時,看見一棵好像媽媽的樹,一股渴望從心底跳了出來,我好想好想抱她,趕忙把手推車一放,用雙手把她環著,閉上了眼睛緊緊抱了一會。而後才把左耳、左臉靠在她的樹皮上,撫摸著眼前的樹皮。眼前的這塊樹皮不粗糙,因為上面長滿草綠色的苔蘚,她像布一般輕柔、舒服,讓我的手想在上面停著。
與火寶寶相遇
火寶寶總是在非常神奇的時刻出現,洗淨她身邊的人。
我很喜歡生火,從我參與的第一次生火,到最近一次,從打火石到鑽木取火,從做稻草鳥巢[1]到做印地安小屋[2],從在稻草裡吹火到在窯邊顧火、放木頭,一切都如此美而溫柔,而這火好似能洗淨一切。
自從Emma說火寶寶很喜歡聽歌後,在宜蘭我就有為火寶寶唱歌的渴望,但因為有些緊張,也怕只有自己一個人,最後只敢忍著。幸好湯湯帶著大家唱了一首歌,稍稍舒緩了我的渴望。
在做平靜土窯時,我們又燒了一次火,要把基座上的COB烤乾。那一天,我因為心裡的許多混亂、不舒服而非常不專心的站在窯旁,看著Emma手中的碳纖維和打火石,求火寶寶洗淨我的心。很剛好的,那一天的火,怎麼點都點不起來,Emma便說,「如果這裡的每個人都非常專注地希望火寶寶來,火寶寶一定馬上就來」,一聽到這句話,我忍不住就想試試火是不是這麼有靈性,想讓自己的所有混亂和不舒服流瀉出來,但同時也害怕火會不理我,自顧自地開始燃燒,就在我一邊考慮著要不要展現自己的混亂,一邊求火寶寶洗淨自己時,想唱歌的渴望又從肚子漫到胸口。憋了一陣子後,忍不住趁空檔問了,「我可以唱歌給火寶寶聽嗎?」,便開始唱。緊張而微弱的聲音,從我的嘴巴流出來,沒想到一句還沒唱完,火寶寶就出現了。
火寶寶出現後,我還是繼續唱著,一次又一次,不斷出錯、聲音發不出來,有時也越來越微弱,有時真想乾脆不唱了。某一刻,有個聲音從心裡浮出,「這首歌是給火寶寶的,是給你自己的,所以錯了也沒關係、唱不好也沒關係,是你的心要你做的就繼續唱吧」,但那時發現,這首歌沒有這麼純粹,它不只是給我的、給火寶寶的,唱這首歌的人還在意聽眾的看法和評價。她沒辦法對聽眾的看法漠不關心,她沒辦法聆聽內心的感受,沒辦法專注地把這首歌送給火。
我為甚麼而活
宜蘭工作坊的前一天,我在新竹的一間國小教室,聽著Emma的分享,我發現了我為甚麼而活。我的人生好簡單好簡單。我要讓土地和生活其上的人與萬物都好好的,我想和他們相互照護,還有,我要好好的玩耍、認識身體與世界。而且這兩個目標是相輔相成的,當我越能在自然裡玩耍,會越知道如何讓萬物都被滋養、如何讓自己被萬物滋養、如何照護他人、如何被他人照護。那一天,我真心感謝我發現的一切,感謝我的生命如此簡單而豐富,感謝我的身體與這塊土地讓我能盡情的愛與玩耍。也是這一刻,我發現我不需要畢業證書。
原以為有這個領悟之後,我的人生就會平靜自在。之後才發現,在走向照顧土地、他人的路之前,要先照顧內在的小孩。
我的小孩,從害怕中甦醒,憤怒張狂
在宜蘭,大家有過一次討論,那時夢狗的一句話「他們只是害怕」,讓我的心驚醒了。到平靜國小的前一天,我一邊寫宜蘭的紀錄,一邊想著害怕的我。
我發現,在宜蘭的我像隻小心翼翼的猴子,總是躡手躡腳地看著大家。我的身體總是比我的心與腦袋更早信任另一個人,但大部分的時間,我會砌起一道牆,不讓心裡的害怕、喜歡、不舒服溢出來。我好像很難讓靈魂直接碰觸另一個靈魂、另一個世界,我有太多的期待、太多的小心,像一個玻璃瓶把我包在裡面,讓我不會直接碰觸外面的可以讓我受傷、歡喜的一切,還有個玻璃瓶把我的小孩也包了起來,讓我無法直接向內碰觸那個有各種害怕、驚喜與無感的小孩。這兩個玻璃瓶與我共存。
想著想著,忽然,我發現,沒有甚麼兩個玻璃瓶,那個玻璃瓶就是我。我是擋住這個小孩與大地母親直接碰觸的玻璃。可是大地母親本要呵護和擁抱這個小孩,這個小孩本來就渴望母親。當時的我還不知道,甚麼是直接碰觸大地媽媽,也說不出小孩是甚麼樣子。但我直覺覺得,我要讓小孩出來,讓她與母親相遇,讓她與世界上的每個小孩相遇,讓每個小孩都跑出來。
帶這這個心意,我來到平靜國小,果真遇到另一個小孩。也因此感受到內心小孩的強烈能量,以及她可能帶來的衝突。
當小孩遇上小孩
另一個小孩是IShin。(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我這麼說,但對我的小孩來說,她就是另一個小孩)從做土窯的第二天開始,幾乎每天,我的小孩都會吵鬧一陣。
某一天下午,我在備料組備料,就在備完最後一份料之後,我發現太好了,可以去窯旁邊摸土了。就在我剛喜孜孜地拿起土要開始拍的時候,IShin一聲「俞涵,你可以過來幫我嗎?」我就帶著滿心的不甘願,和要馬上說服唐唐來窯旁邊玩耍的意圖過去了。結果,說服失敗又不好意思馬上問原因,只好非常不甘願的跟IShin一起收東西。小孩跑出來一點點,然後跑回去生悶氣。
某一天下午,我們開始堆砂心,我靠了上去開始堆,而此時,IShin也上來窯上,一起堆砂心,但她卻越靠越近,像好玩地要把我擠成夾心餅。於是,我的小孩一邊生氣,想要跟她說你太靠近了,而我一邊想著我應該表現一下氣度。最後只能壓抑著小生氣,不跟她確認、不與他爭搶,來展現虛假的氣度。這是第一次我發現,我的小孩如果不能出來,就會不滿別人的小孩跑出來,可是如果我的小孩出來,就有可能與其他人發生小衝突。
在某一天要做熱質層的下午,Emma對大家說,「因為颱風快來了,時間有點趕,所以等一下大家要盡量在自己最擅長的位置上工作」,每次聽完這種話就怕了,因為我怕我不善於我想做的事情。然後,小孩就跟小害怕在心裡討論了一番。小害怕說,「反正我們今天有點累累的,還是乖乖待在備料區好了,我也很怕Emma把我們趕回來」,於是,我就拉著小孩擠在備料區。那時有我、潔咪、IShin、瑩麗在備料區,但我們裡面有三個人都心繫熱質層,都想擠到窯旁邊。這時IShin開始說,「我要去窯旁邊囉,我要去窯旁邊囉」,我的小孩馬上驚慌,心想甚麼,我都在當大人了,你憑甚麼當小孩,於是就開始用嘴巴施壓:「我也想去,我也想去,我也想去」,結果施壓失敗,IShin衝去窯旁邊。接著,小孩生氣了,他開始想,哼! IShin這個臭小孩,我才不要跟小孩一樣,於是小孩開始裝大人,跟瑩麗說:「瑩麗!這裡兩個人就夠了,你也很想去吧!」結果瑩麗也去了。小孩為了排解這些悶氣,開始瘋狂裝料,想要讓自己投入在備料裡,想要表現大人的氣度與胸襟。就在等第二車料打好,沒有推車可以下料的時候,小孩總算暫時沒工作了,她眼睛就這麼看向窯,跟潔咪哀求了一聲,一等潔咪同意,就衝向窯旁邊,開始堆熱質層。之後就卡在窯上了。
可是那一天,我看著一直沒做到窯邊工作的潔咪,看著自願放下手中的土,幫大家遞料的梅菁,就覺得非常愧疚,又好想把自己的小孩弄不見,便帶著愧疚的心情,完成了熱質層。那一天晚上,我非常焦慮與沮喪,我不知道這個小孩、這些情緒是不是真的,覺得這些渴望好麻煩,覺得自己很自私,但同時也知道我變不成梅菁和潔咪。也在那一天,心煩到極致時,一顆流星好慢好慢的劃過天邊,慢地我能傻一下、發現她、然後許願──讓我能解決這些困擾!
隔天,我的小孩就被徹底地喚醒。那一天早上,Emma決定要用木頭做保溫層後,IShin從早到晚負責切木頭,不喝水、不休息、不換人,而我心裡的小孩,此時非常不悅,一直在想為甚麼這個人這麼自私,這麼像小孩!而那一天,這個小孩又想以大人的方式,面對自己的工作,所以她想了辦法,要讓自己在稻草和泥漿裡,也玩得很開心,她想要證明一切都可以玩得很開心。但是,她還是好想去窯旁邊,最後只好小聲地問梅菁,我可以跟你換一下工作嗎?梅菁理所當然地答應了,並好好的教我。接著我就開始跟愧疚感打交道。一直到自己裝成大人,讓梅菁做窯上的工作。
就在這樣強烈的反差裡,這個小孩那天一直不敢直視IShin,因為害怕想要和她一樣的心情、生氣她很自私的心情會跑到臉上。那些生氣一覺起來就消失了。但這個小孩的樣子卻很鮮明的被IShin激了出來。所以離開平靜國小的路上,我一直在想我要怎麼面對這個充滿能量、可能會造成衝突和麻煩的小孩。
那天突然很確定一件事。我好像必須徹底的成為那個小孩,徹底的使用自己的能量。壓抑和無視似乎都無法消解這些情緒和行動。這是IShin給予我的,她是一個小孩,正在點燃我內心的小孩,即便最後我可能會與之對抗,可能會賴皮、任性、和他吵架,但這也沒關係,我的小孩似乎就是要和她的小孩頑抗、爭搶、任性的。
你是誰?你為甚麼來這裡?
我是渴求大地母親的內在小孩,再加上在意和諧、在意規定的防護膜。在花蓮,我的內在小孩被點燃了幾回,在與IShin的互動裡,我的內在小孩更有著蓬勃的能量,雖然被防護網拉住了。我相信這個小孩的能量和這個防護的能量都是非常旺盛的,但我目前沒有無畏的感受過這個小孩的能量,我想我來這裡,既是為了讓我更貼近大地母親,更是為了解放與感受這個內在小孩,她只是一種能量,而我需要徹底的感受她,並順從她,與其他小孩衝突、協調,或許最後能達成和諧、或許不能。
而這是就我在野地森活的首要功課,真實的面對自己、說自己的話、做自己想做的事,真實的討厭與生氣,真實的擁抱與原諒。沒有這樣子的墮落、貼近自己的行走,我無法繼續前進。沒有這樣的真實,我只是虛假的活著。
因此,我需要各種祈禱、萬物,需要大地母親幫我成為有野性的人,幫我聽到小孩的聲音,讓我知道我在哪裡、我要甚麼,然後才給予、才分享。我害怕我會失去朋友、失去允許、失去愛、失去一切包容與港灣,但我非如此不可,非如此不可,我不能害怕。我要離開這些害怕,然後成為自己。我不知道墮落後是否有機會重生,但沒有這個墮落,我便無法以王俞涵的姿態,於世上行走。
最終,依然要感謝每一個真誠面對自己小孩的人、以小孩示人的人,尤其現在的我要感謝IShin。謝謝你用你的真實,翻攪我的真實。這是真實的感謝。
[1] 把稻草捲成鳥巢的形狀,把棉花放到鳥巢裡,有點像火寶寶的床,Emma點燃碳纖維後後,便會把碳纖維放到這個小床上,讓火寶寶慢慢甦醒。
[2] 用木頭排成類似印地安小屋的樣子,當火寶寶甦醒就會住在這個小屋裡。